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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噴射機到銀色月亮
作者:布魯斯聶魯達 2009/2/23
陳珊妮,甫出道就用《華盛頓砍倒櫻桃樹》(1994)綻放秀異風采,說她搞怪恐怕不甚妥當,有個性的創作者不會刻意計算自己與主流品味的距離遠近,做下去,就對了!有意思的是這專輯還附贈一本很實用的方型札記本,封面與內頁都是演唱人的插畫塗鴉作品。這些彩色鉛筆畫的圖案不十分特別,能出唱片者已然是公眾人物,就當那是流行音樂界強調歌手創作力量的另類回饋宣傳吧。
《乘噴射機離去》(1995)專輯則持續撇飛離大眾市場主流,無奈這位奇女子早期唱片賣座慘澹,數年後流落到唱片行「紅綠配」的綠標商品籃,與新台幣75元可買到的西洋浪漫抒情懷念金曲、懷念台語老歌類的合輯混在小唱片堆忠一起促銷。自認小小怪咖,藉機收藏怪才姍妮早期所有專輯。
我認為敢買下創作者首張專輯只能代表消費者有冒險精神,或透露一點宣示品味超凡的意味,膽敢繼續買第二張專輯,表示開始真心認同…。也必須承認在珊妮作品落入唱片行紅綠配的包裹促銷時期,我才大舉買齊在女巫店現場錄音如《1994-1997作品精選》等專輯。
出道近十個年頭累積的現場演唱紀錄,陳珊妮的另類樂風,在九零年代初期的音樂圈與地下文化菁英圈中,無法避免地被劃入捍衛新時代獨立女性的代表圈,在象徵的商品化過程,也一直只在小眾的性別議題或獨立音樂聚會中偶被提及,陳珊妮的作品從來不曾撼動主流音樂界,她的插畫作品也不曾出現在任何大眾場合。
一個十年過去,珊妮製作的歌曲,在網路世界的小眾社群中,有機會集結零散各地的療傷系粉絲力量,凝聚為另類小眾文化或強調自我意識的代言者。這種崛起的珊妮現象,有一部分要感謝電視媒體走個性偶像路線如小S與范曉萱的轉型,在伴隨珊妮的《拜金小姐》專輯發行後,以一種結合視覺、聽覺與流行文化的社會綜合情境,加上來自官方體制金曲獎的加持肯定,此時的陳珊妮,已然轉化為大眾流行音樂文化現象背後的資深創作女聲代表之一。
這風潮隨著樂團或網路時代的推波助瀾,最近的關鍵推力,則來自擔任超偶評審的良機,直言不諱的陳珊妮對參賽者幾乎是不留餘地卻擲地有聲的尖銳評論,在一些刻意討好且標準偏頗而游移難測的爛好評審群裡,反而引來網路鄉民的大力褒讚。2008年的超偶風潮,陳珊妮意外竄起,而音樂作品之外從未公開的攝影與畫作,也陸續在支持台東聖母醫院義賣活動(註:Little by Little 陳珊妮慈善攝影展)後發酵。隱身在遼寧夜市街區裡的TIVAC展場,十來幅的電腦輸出影像作品,讓人見識到珊妮在影像創作上幾乎一致的另類門-對於社會弱勢的公益議題,與獨立評論反而是種可以兼容並蓄的互補,這就是珊妮風格,不向大眾主流低頭堅持自己的路,總會在一定歷史時刻有個位置。
這些綜合影音大全,可以從當時的個人首頁版面設計找到會心一笑的體會—一位珊妮手繪的長髮美女裸身大剌剌佔滿整個螢幕,手握滑鼠,可能找上一會功夫仍無法進入首頁內容,除非….除非你大膽嘗試將游標移至插畫美女的屁股上頭,再雙擊滑鼠方能找到芝麻開門的方法,這就是珊妮風格(可惜這版本已撤換為普遍級畫面),總以性別或另類議題挑戰你我對主流大眾文化的界線與習慣。
你覺得這些年來大眾文化有結構上的大改變嗎?或只是新的傳播媒介凸顯了另類的非主流文化社群?而大眾文化從來不曾改變?
這些問題就像是當著陳珊妮的面問著是妳變了或社會變了一樣荒謬難解。我想陳珊妮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不刻意討好大眾文化,也沒刻意塑造乖張女王形象,變的恐怕是在競爭激烈下的媒體產業生態裡,這類注定冷門的風格有了搭上特定社會風潮、躍上當紅舞台的時機。
再論「銀月/銀色月亮(Silvermoon)」,看似不熟悉,但列舉插畫與攝影作品年表,卻可能訝異其作品早已出現在你我熟知的雜誌與展場活動裡。從充滿童趣、溫暖色調的粉彩畫質感,令人聯想到另一位父親是名畫家的音樂人雷光夏的創作調性,總能在作品中嗅出童年時光、家庭生活、小動物、花園等生活環境裡充滿感激與懷念的純粹頌美。這絕對是真切聯想,不知道插畫家銀月是否同意,這樣的早期風格,隨著銀月身旁浮現的社會公共議題刺激,像是台中東海古堡拆除、眷村改建等,在灰褐的廢墟中,銀月抓出色相飽滿的紅白藍;在不同主題的圖像中,銀月用畫筆或鏡頭捕捉出溫和的隱隱人文關懷。
不同於街頭抗爭的激烈異議行動者,或是滿手盡寫艱澀文字的社會批判理論家,銀月顯然輕鬆地找到自己對於人與社會、對於歷史與時間、對於族群與文化、對於生活周圍不起眼物品的文火視角。
若要問大眾文化是甚麼?如何影響插畫家?太沈重了點!不如先問個簡單題:
插畫家成長在甚麼樣的生活環境?
插畫家是否有堅持或習慣甚麼樣的生活態度?
插畫家肯定沒興趣先透過所謂理性客觀的大眾文化分析與市場分析後,再來調整創作定位,或是刻意在作品中媒合、滲入某種自然生成或行銷鑿斧過深的大眾文化。
這觀點也多少來自個人的主觀認定,我一直以為繪畫或設計的創作過程是種神聖且神秘的自我探索儀式,不論是純藝術或應用藝術的創作者,在透過大眾媒體解說作品時,已經是另一種包覆或多或少的大眾溝通技法。即使有像村上龍這樣赤裸裸說出藝術創作的市場考量方式,我們永遠分不清虛實交錯的創作肺腑之言與公關詞藻。相對之下,另一種特殊的大眾品味市場中介者,也就是大眾媒體,不僅記錄了大眾文化,也同時直搗、介入了大眾文化的形塑過程。
如同我們問著:「到底是大眾文化影響了幾米?還是幾米影響了大眾文化?」這樣的問題也太深沈而無趣,不是一時一刻可說分明,這裡舉插畫家幾米也是個不恰當範例,聽說幾米出名後的業務量,已經使得他必須維持打卡上班族的工作步調,配合市場需求定期生產創作。
大多數的藝術工作者在創作過程裡,如同陳珊妮或銀色月亮,總會有部分的個人經驗轉化,當中或許摻雜一點大眾市場品味,或許這些摻雜成分僅能說是一點點的靈感刺激來源。我們可以想像,珊妮音樂作品若是先考量過純創作與市場需求,但她的隨手塗鴉創作應該不承擔市場銷售壓力,不帶一絲的大眾文化溝通任務。至於銀色月亮的插畫風格,在沒有大量商品化之前,暫時難以預測銀色月亮與大眾的可能交集點在哪裡。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不論大眾文化是否代表一種商業市場策略定位的道路,多數藝術創作者都會期待自己的作品生產不受大眾文化的羈絆,卻又希望有透過大眾文化覓得知音的欣慰,享受自由在在創作的快感與成就,至於甚麼是大眾媒體與插畫家的關係這類命題,就留給文化研究者去傷腦筋吧。
《乘噴射機離去》(1995)
陳珊妮附贈插畫卡片與札記本的首張專輯《華盛頓砍倒櫻桃樹》(1994)
[銀月插畫官網daniel hsieh + silvermoon] https://www.silvermoon.idv.tw